凜凜的寒風自尹落落的臉畔吹過，隨著這男魂漸漸飛身向方家大宅的上空，她嗅到空氣中的鬼氣越來越稀薄。

驀然間，感知到身後有劍氣緊追不放，她緩緩揚起唇角，心道：這個陰魂也真是想修冥想瘋了。若是這天下的陰魂都能從修冥之道，那鬼帝還如何自處？

誠然，正如涉世未深的她，也想得到的道理，這便是六界之中的法則。人死為鬼，是鬼就要輪回。如果所有陰魂不散的鬼魂都可以修成大道，那麽凡世間豈不是要鬼滿為患了。

“嗖——”地一道劍氣滑過她身畔，劍身經過,直奔扼住她頸際的男魂。

本來是再尋常不過的除邪鎮魂之事，但是尹落落與她身下躍起半空而來的道人,可能都沒有預料到會有意外的事情發生。

“啪”地一聲輕響，這是劍身無意間擦過天絲紫綾下墜紫玉珠的聲音。

只覺得頸部握住自己的鬼手一松，順帶著周圍的鬼氣也跟著瞬時削弱。尹落落只是意外於紫玉珠還會因為某些緣由而發出響動。

但是緊追來的道人接住意識開始昏沈的她，飄然落地之後，卻對周圍慢慢祥和下來的氣氛著實驚訝。

此道人約是四五十歲的年紀，華發束冠、臉龐瘦削，雙眸深邃有神，高風亮節之風不彰自顯。他身著一襲灰藍色的道袍，質料極其普通，只在衣袍對襟的兩擺下面兩處繡上了對稱的銀色祥雲圖紋，腰間系著一條半掌寬的同色腰帶，整個穿著再無其他修飾。

此時，他正微微蹙眉看著手臂上掛著，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，身後便傳來一串輕快的腳步聲。

“師父真是道法無邊，竟然一下子的工夫，就將這凝霜城中的大難題給解決了。”來者是個與尹落落看上去年歲相仿的小姑娘，她的衣裙顏色與這道人的有些相像，只是那灰中，少了一點藍。

“夢破。”道人只說了兩個字，像是在叫誰的名字，不過，言語中已不難讓人聽出不悅。

“是！師父，徒兒在這兒。”從大宅門口那邊，一個身著灰色長袍的少年小跑帶輕躍地來到刀刃身後。

“出門之前，我曾與你說過什麽，你都忘了？”

道人此時，已然不對自己的情緒作以掩飾，因為他察覺到自剛剛開始，這宅子裏的鬼氣好像被什麽東西震懾住了一般，竟然自己乖乖地流逝。現下，陰霾盡去，幾乎不剩什麽了。

聞道人的訓斥，後來的少年趕緊單膝跪地，一副極好的認錯態度解釋道：“師父開恩吶，你也不是不知道歲歲師妹的性子。咱們門中上下，除了您和大師兄，誰鎮得住她……”

聽見奚夢破二話不說就把自己出賣了，安歲歲原本笑呵呵的神情立時變了。她自以為躲在師父的身後，沒人看得見，便垂首對著奚夢破做著威脅的表情。

“安歲歲。”誰知這時，道人忽然開口喚住她的名字。

“是，師父。”對自己的師父，安歲歲是不敢有二話的。

“這次回九重霄以後，你給我好好閉門思過。”道人說這話的時候，已將手臂上昏迷不醒的尹落落交到奚夢破手邊，示意他背上她。

奚夢破扶住尹落落的同時，好奇地打量了這個比自己稍年幼一些的姑娘。見她臉色雖差，模樣卻一點也不差之後，不由得抿了抿嘴，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啊？師父！~本來光在九重霄就夠悶了，現在還不能出門，師父！~您老人家行行好，饒了歲歲這次好不好？”安歲歲最受不了的就是拘束，這時候哪有心情去管別人，跟在道人身後，撒起嬌來。

“你若是違逆我的意思，膽敢再私自出走。我便叫人通知你父親，帶你回家去。”道人也不啰嗦，長劍入鞘，負手走在前面。

“師父，你該不會是要逐我出師門吧？”安歲歲似乎並沒打算放棄游說道人。

“你可聽過我收了弟子，還會逐出師門的？”道人不聞奚夢破跟上，忽然停下腳步，側目看了他一下。

見狀，奚夢破趕緊將人背上，幾步追上師父和師妹。

“師父，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！~”

“我會叮囑你父親，打折你的雙腿。”

“……”

安歲歲諂媚的話音未落，道人無情，不，絕情的話語已然飄出。

聞言，安歲歲立時沒了下話。而奚夢破背著人，正好借著躬身的姿勢，掩飾住自己忍不住要笑出來的神情。

只不過，安歲歲可是眼尖的很，回眸見到奚夢破身姿微微地顫動，就毫不留情地在他臨近自己一邊的腳背上，狠狠地碾了一下。

不多時，師徒三人就帶著尹落落出了方宅的大門。

師徒幾個一路向著南城門，星夜離開。

街角暗處，兩道頎長的身影立在那裏，其中一個較矮一些地道：“您又不買那方宅，為什麽要動用九重霄的關系，請靈魄道人來這驅鬼？”

“常在河邊走，哪能不濕鞋。”被問及的人，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。

“啊？將軍你說什麽……”這人再問，人家已經轉身離去。

***

一覺醒來，天都大亮了。

尹落落揉著有些發疼的太陽穴，本來皺著的眉頭忽然舒展開來。她將揉太陽穴的手移到眼前，來回翻轉看著，接著，唇角不自覺地現出好看的弧度。

“哎，大師兄，你說說咱們師父那麽不愛管閑事的一個人，為什麽要把這麽一個這裏有點不清楚的姑娘帶回門中啊？”安歲歲明明見到尹落落醒了，覺得她腦袋不正常的話卻毫不背人。

雖然尹落落不懂世事，但也聽出這話不大善意。

她方才之所以愁眉換笑顏，就是因為感到自己一覺醒來身子不似最初那麽沈重。

“歲歲，碧娑門中，可沒有人教過你這麽說話。”

終於，在她側目看向房中桌邊坐著的兩個人時候，那個大約與霍雲蕭年歲差不多的男子，面無表情地對身邊小姑娘說了這話。

莫名地，尹落落聽出了公道的感覺，不悅之色，便換成了和他一樣的沒什麽表情。

這個時候，她突然意識到什麽，心下道：碧娑門？這個男子說我在碧娑門？可是我昨天分明就在凝霜城的方宅…莫不是，我的好事，被那個道人給破壞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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